4天后,时间回到12月30日。
德国,汉堡…
埃里希·雷克尔坐在自家临街窗户旁的轮椅上,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旧毛毯。他今年四十八岁,但看起来苍老得多。
1917年,在伊普尔第三次战役中,他失去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的视力。此刻,他剩下的那只浑浊的眼睛,正透过冰冷的玻璃,望着窗外街道上喧嚣的景象。
天气有些寒冷…让他盖在毯子下的身体有些瑟缩。
透过玻璃,他看着街道。
街道上倒是很热闹,他昨天听说,今天会举行一场新兵入伍的欢送仪式,这应该就是了。
尽管天气寒冷,但街道两旁依然挤满了人群,大多是妇女、孩子和老人。
NC地方干b们卖力地鼓动着气氛,扩音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和煽动性的演讲。
一队队穿着崭新、但明显尺寸有些不符的灰色军服的年轻面孔,排着不算太整齐的队列,正从街道上走过。
他们大多脸上还带着稚气,眼神中混杂着兴奋、紧张、被煽动起来的狂热以及对未来的茫然。很多人胸前别着纸花,身边围着喋喋不休、既骄傲又担忧的家人。
“为了元首!为了祖国!为了最终胜利!”喇叭里的声音声嘶力竭。
“胜利!胜利!”
人群被感染,发出参差不齐却同样狂热的回应。妇女们将鲜花和包裹塞到那些年轻士兵手里,孩子们追逐着队伍,模仿着扛枪的动作。
埃里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,那只独眼中没有狂热,只有深深的、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和悲哀。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毛毯下空荡荡的裤管。
他又想到了自己,25年前,他也是这样…他也曾是这样一个年轻人,穿着不合身的军服,在鲜花和欢呼声中走向火车,走向那个被称为“伟大冒险”的绞肉机。
第一次世界大战。
他记得战壕里的泥泞、老鼠、虱子和冰冷的恐惧。
记得d气袭来时撕心裂肺的灼烧感。
记得炮弹呼啸而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
更记得那一声巨响后,腿部传来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无边黑暗…
可他得到了什么呢?得到了一个冰冷的十字勋章,得到了残缺的断腿,得到了一只失去光明的眼睛,自己的朋友,自己的兄弟,全都死在那个冰冷的战场上。
而现在,窗外的一切仿佛是历史的可怕重演。
同样的狂热,同样的口号,同样年轻而不谙世事的面孔被送上通往东方的列车。
只是这次的敌人更强大,战线更漫长,冬天更残酷…而且,还有一个像瓦列里那样的对手。
“爸爸,你看!汉斯哥哥也要去当兵了!他说要去打俄国人,当英雄!”
埃里希的小儿子,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,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,小脸冻得通红,眼睛里闪烁着对战争完全无知的光彩。他指的是邻居家的长子。
埃里希的心猛地一揪。他伸出手,艰难地摸了摸儿子的头,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他能说什么?说战争不是游戏,英雄的称号是用无数残肢断臂和年轻生命换来的?说东线的冰雪能冻掉人的手指脚趾,俄国人的坦克和狙击手像死神一样无情?
他什么都说不了…在这种浪潮下,自己的儿子会听自己的吗?自己楼上邻居昨天刚刚收到自己大儿子在斯大林格勒前线阵亡的信,现在整个窗帘全都被拉紧…
埃里希已经一天都没看见他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