唰!
未等中年剑客瞳孔完全收缩,那束寒光就已经由左侧划过他的喉咙,在他脖颈右侧的空气中消散。
一股剧痛涌上脑海。
“嘶!”
他全力后撤,生死之间迸发出的力气几乎将小腿处的肌肉崩裂。借着这股力气他暴退出数丈,抬手捂住了喉咙,试图将迸发而出的血水堵住。
同时他怒吼道。
“鞍马!”
没错,方才宇田老者的这一招,在场的其他剑客看不懂,但出身八幡宫的他却不可能认不出。
鞍马流——极意居合!
“你们不该早就死了吗!”
他惊怒道。
三十年前,他亲眼看着最后一个鞍马流的剑客死在八幡宫内。那时他刚刚修习剑道不久,就见到那个无比强大的鞍马流剑客被拦腰斩断,结果吐了满地。
从那时起,他坚定了八幡宫的强大,也确信了“本意剑术”弱于“尊神剑术”的事实。
但怎么会!
四门最古老的本意剑术,二天一流传人躲躲藏藏,念流皈依了延历寺,而鞍马流就是在他面前灭于八幡宫!
怎么会还有鞍马流剑客!
他怒吼着,忽的一愣。
不对,如果他的喉咙已经被斩断,那他应该喊不出声的才是……他使劲儿搓了搓喉咙,没有摸到血水和伤口。
他反应过来,看向血肉骷髅。
残缺的右手握在刀柄上,相较于之前只是略微挪动了一丝而已。那柄太刀根本没有斩出。
“原来如此!”
“是我一时失措……你已经伤到了这般境地,根本不可能再运转呼吸法!你拼了命,只不过能做个样子而已!”
心底却是一阵后怕。
方才他看到的寒光,只是宇田老者临死前逼出的一丝精神凝结成的幻象而已。但就这,已经能让他本能地产生剧痛。
如果对方没有受伤呢?
如果对方从一开始,就愿意使出鞍马流的招式呢?
自己肯定会输、会死!
是什么让他伤成这样都不愿出招,又是什么让他忽然愿意出招了?
一切改变,都源于那句“可以了”。
中年剑客抬头,语气无比凝重地问道。
“你是谁?”
插话剑客先是一愣,在察觉到中年剑客的目光是看向自己之后,极其缓慢而难以置信地抬手指向自己。
“……我?”
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脑袋一把甩开。
“滚开。”
高大老者右手压住刀柄,迈步向前。
“懦夫就是懦夫!生命的最后一刻出的这一招,还是如此无用!”
“二十年!荒废了武业、忘记了仇恨,甘心在这镰仓、八幡宫的脚下一日日饮酒,连剑都当掉了!”
“若我不来,你是不是就准备在这里老死!”
说话间,他走到了血肉模糊、已经许久未动的宇田老者身侧,怒目而视。
“嘶——”
宇田老者从喉管里挤出细微的声响,抬起仅剩的一只右眼,看向身侧。
被切掉五官时都没有一丝动摇的目光中,现在却满是愧疚与哀求,泪水带着血水涌出,在白森森的颧骨上画出两道浑浊的纹路。
“哼!”
老者一声冷哼,偏开了视线。
“老夫一生所收的弟子,你是最废物的一个!当年就该直接斩死你,省的还要脏了我的眼睛!”
语气没有半点留情。
“你可以死了!”
但宇田老者却是眸光亮了一下。
老者训斥着他,语气生硬到接近侮辱,他却从喉管中挤出类似笑声的气音,双目之中流出血泪。
弟子。
可以死了。
太好了。
自己终于还是争得了原谅。
这场“登阶”,从来都不是为了登上八幡宫,而是对他二十年来逃避复仇、荒废剑术、忘记仇恨的惩罚。
直到死前,他终于被允许使用鞍马流的剑术,终于被老者重新承认为鞍马流的弟子……他终于得到了原谅。
于是他可以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