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州海疆的几位龙王各有各的特点。
比如黄海的那位自称君,东海的两位自称圣,南海的私下里还是喜欢称老祖。
比如黄海龙君在海底建宫,覆海大圣在岛上建宫,托天大圣在礁上建宫,绿袍老祖则是在陆上建宫。
再比如,黄海龙君封王喜欢封两字王,而且以海疆封王,淮南路就封淮南王,淮北路就封淮北王,简单易懂。东海的两位喜欢封一字王,而且和海疆没关系,而是以妖王自身的特质封王,比如钱塘海的寒螭就封寒王,大肚海的鼍龙就封鼍王。
而南海又不同,这位比较看心情,有一字,也有二字,有时以地封王,有时以姓封王。比如留守百蛮山旧地的辛辰子,被封作蛮王;最新一个提拔的乌蒙山妖祖,枭龙萧有时,被封作乌蒙王;哀牢山的教主毒龙尊者沐龙杖,又被他封作沐王。好似完全随心所欲,叫人摸不着头脑。
但无论如何,无论一个字两个字,无论具体叫什么,这四位真龙封王,封的都是四境,没有一个意外。
直到今天,破例了。
绿袍老祖封了一个三境的峨眉弟子为王,不,应该说是前峨眉弟子,严人英,封为滇宁王。
这个名字的寓意倒是好猜,滇池安宁。滇池安宁了,绿袍老祖对于滇文的心也就安宁了。
一个三境的峨眉叛徒,值不值一个封王呢?
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,这绝对是大值,就是不考虑「仙槎」剑和碧鸡山,就光是一个峨眉掌教首徒、当代七修剑大师兄这个身份,都足够了。
问题就在于这个峨眉叛徒在峨眉掌教亲身回迎的前提下,还愿不愿意接下这份旨意。
所有闻讯赶来的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。
峨眉掌教齐漱溟也不再继续念他的誓言了,和所有人一样,都看向那道谕旨。
绿袍老祖身后的那个银袍武士在念完谕旨后,便放飞了手中的朱绢龙谕。朱绢并非凡物,脱手之后迎风便长,很快化作一道红霞,往碧鸡山上飘过来,上面的金色龙章清晰可见。
红霞飞过滇池,离碧鸡山越来越近。
终于,一直寂静沉默的碧鸡山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,
“严人英领旨。”
一道玄光从碧鸡山中飞出,然后凝成一只巨手,要去接那道红霞。
这时,站定虚空的齐漱溟脸色一下子冷下来,失望之色溢于言表。他伸手一点,飞出一道剑光,把红霞与巨手尽皆打碎。然后转身再一点,又飞出一道剑光,打向南盘江水柱上的那两道人影。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
绿袍老祖放声大笑,然后把手一推,推开了身后的武士。这时,剑光来了,把绿袍老祖的身体打的粉碎,化作一团砰然炸开的水雾。不过下一瞬,水柱里又飞出一条水龙,又化作一个绿袍老祖,与前一个一模一样,甚至连笑声都没中断。
而与此同时,伴随着绿袍老祖的笑声,南盘江翻涌激荡,踊跃起无数水柱,然后每个水柱上都飞出一条水龙,再纷纷化为绿袍老祖,一时间便出现了无数个绿袍老祖,此刻都在仰天大笑,笑声连成一片。
“齐大剑仙,这里是滇文,是南盘江,还当是在你峨眉呢?”
无数个绿袍老祖指着齐漱溟捧腹大笑。
齐漱溟还是面无表情,心知这绿袍法力又有长进,但面上不曾表露。他试探一招后,也不再朝绿袍出手,而是重新来看碧鸡山,张口说道,
“人英,一步错,步步错,魔教巧言令色,善于蛊惑人心,你还年轻,容易被一些不切实际的恩惠所骗。但为师不怪你,当着天下人的面,为师说的话依旧有效,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,峨眉依然欢迎你,你的家族也不会有什么事情,你可以随时回家看看。”
说着,他又打出一道玄光,落向碧鸡山,并道,
“你前些天才杀了抚仙湖的玄衣都督,为师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礼物,乃是「捉光掠影」之法,却不料出现了这样的变故。你今日被迷了心智,但你征战滇文多年的功劳却做不得假,这份礼,为师还是要送你。”
而绿袍老祖见状,也是伸手一点,点出一道黑光,然后打在滇池上。滇池上面的碧光禁制并未阻拦这黑光,黑光打在滇池上,炸起一道高高的水柱。这水柱飞出湖面后,便化作一条雪白的蛟龙,去打那道玄光。
只听轰的一声炸响,玄光与白龙,两者俱消。
随即,滇池的水面再度翻涌喷出,又变成一个绿袍老祖,凌空而立,跟齐漱溟离得极近,只听他发出一声嗤笑,
“好了齐大剑仙,别搁这阴阳怪气。人英本事了得,彼时各为其主,他杀我的人理所应当,我派也杀了不少峨眉的人。不过现在人英被你逼的苦不堪言,来南方了,跟我成了一家,要齐心打你的峨眉。过往的事情自然就算不得数了,这个事我还是能做主的,你也别在这白费力气挑拨了。
“至于你的东西,是好是坏还不好说呢,人英他也不稀罕。”
齐漱溟并不搭理绿袍,对着碧鸡山撂下一句话,然后转身便走,
“人英,好自为之。”
绿袍老祖今天是真开心,见齐漱溟返回西蜀,又是一阵经久不歇的大笑。随后,便见他看向碧鸡山,祭出一物,悬在掌心,说道,
“人英,接王印。”
绿袍把手一抬,他掌心之物便缓缓飞出。这是个碧翠的钮印,印钮是一只昂首的碧鸡,嘴里啄着紫色的绶带,看来,这还是绿袍专门临时为严人英炼制的。
王印缓缓飞近碧鸡山,此时,便见山中飞出一道玄光,化作一个人形,正是严人英。
程心瞻和冯济虎看着那飞出来的人影,都是瞳仁骤缩,神色惊变。
一夜白头!
那个青松倚玉山般的男子竟然一夜白头,青松覆雪!
这个痛失至亲的男子接过王印,他脸色苍白的厉害,眼中全是血丝,唇皮爆裂,哑声道,
“人英接印,谢过大圣。”
围着滇池看热闹的人,见到昔日的峨眉大师兄、颛顼阁主,竟然一夜之间就变成这副样子,都是有些惋惜。同时,所有人都意识到,峨眉掌教说了半天的话,此人一声不应,而绿袍发一次旨、送一次印,此人先是以法力领旨,现在更是亲身迎印。所作所为,已经是明明白白告知世人,严人英确实已非峨眉之徒,实乃南派魔王!
绿袍对严人英亲身外出接印也感到意外,也确实是想不明白像这样天分高、知进退的好苗子峨眉夫妇竟会把人往外推,难不成他们修的功法也有问题,跟早年的自己一样,走火入魔把脑子修坏掉了?
他心中愈发高兴,但面上还是显露出一副痛心的表情,他来到严人英身前,伸手拍了拍严人英的肩膀,然后说,
“人英,你以后就安心在碧鸡山修行,帮我看顾好江西就行,别的不需要你操心,把身子养好,早日晋四境。有什么解决不了的,就去哀牢山找沐王,或者是去乌蒙山找乌蒙王,另外,你也可以凭王印直接联系我。”
“人英遵命。”
而绿袍老祖说完,也不进碧鸡山,转身便走,才离开滇池,便当空化作一团雨水,掉落下来,形散神飞,南盘江也随之恢复平静。
而严人英显然是一副不愿意在外久留的样子,见绿袍转身离开,他也随之转身回山,再无声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