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4章 不学无术(1 / 2)

老疯乞丐仍蹲在镇边那堵斑驳的墙根,正午的日头把他的影子压得又扁又短,像块贴在地上的破布。他刚把怀里那半块干硬的麦饼挪了挪位置,就听见隔壁矮屋里传来老夫人沉得像磨盘的声音,一字一句都裹着怒气:“你这小兔崽子!敢把私塾先生的戒尺藏起来,还敢顶嘴?”

紧接着,是个奶声奶气却梗着脖子的童音,约莫六七岁的年纪,带着不服气的颤音:“我没藏!是他自己掉在桌底下的!我为什么要告诉他?明明是你们错怪我!我没有错!”

“还敢犟嘴!明白给去和先生道歉去。”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,偏学那些野路子!我看你是想跟东海边那疯乞丐学,将来也蹲在墙根晒太阳、要饭吃!”

“东海边”三个字像颗小石子,“咚”地投进老疯乞丐浑浊的眼底。他原本半眯的眼睛倏然睁开一丝缝,那里面积着的灰翳仿佛被风吹散了些,透出点说不清的光。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,枯瘦如柴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指节处的老茧磨得粗糙,像两块风化的石头在互相挤压。

他没抬头,也没动,只是下巴微微绷紧,原本松弛耷拉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。方才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神情,此刻像被一层薄霜盖住,连呼吸都慢了半拍。他望着东边天际那片被阳光染成淡金的云,仿佛透过那片云,看见了东海的浪涛,听见了海风里夹杂的、比这老夫人的训斥更刺耳的东西。过了片刻,他又缓缓松开拳头,指关节“咔嗒”响了一声,眼底的光也随之黯淡下去,重新被灰翳遮住,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动,不过是阳光晃了眼。

老玄头望着那扇紧闭的屋门,浑浊的眼瞳里映着正午的日头,却没半分暖意。他喉结哽了哽,声音像海滩砂砾中挤出来:“这世间的好,是实打实的——山是真的青,水是真的绿,连风过墙头都带着草叶的气。偏就人心,爱拿张皮囊当回事。”

他朝屋子缓缓晃了晃头,枯瘦的肩膀塌了塌,满是遗憾:“以貌取人,哪是看错了别人?是自己的眼被蒙了,心被堵了,世间人可怜那。他们盯着破衣烂衫就骂疯汉,见了锦缎貂裘就弯腰,哪管那衣袍下是豺狼还是璞玉?人心这东西,才是世间最能障目的雾,把真的遮了,把假的供着,白白糟蹋了这天地间的透亮。”

老玄头望着那扇屋门,刚叹完人心障目,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心口。他原本佝偻的脊背竟微微挺直了些,塌着的肩悄悄后展,连蜷在膝盖上的腿都不自觉地伸开少许,不再是那副缩成一团、任人打量的乞丐模样。

浑浊的眼瞳里,正午的日头忽然碎成点点光屑,慢慢聚成一片清明——方才蒙着的灰翳像被风吹散,眼底竟映出东边天际的流云,亮得像藏了两颗浸在东海里的星子。指尖枯皱的皮屑轻轻颤了颤,泛着青白的指节隐隐透出淡红暖意,像冻了一冬的枝桠沾了春阳。

就在这一瞬,他周身似有看不见的波纹轻轻漾开。头顶原本灼人的日头,竟漫出一层柔润的金辉,恰好笼住他蜷缩的角落,连破棉袄上的油垢都似被镀了层暖光;墙根下蔫了半季的枯草,茎秆悄悄向上拔了拔,叶片上的尘土簌簌滚落,露出藏在深处的嫩绿;远处聒噪的蝉鸣陡然低了八度,风也似被施了咒般缓下来,绕着他的衣角轻轻打了个旋,带着些东海咸湿的气息,拂过他蓬乱的发梢。天地间仿佛有根无形的线,正顺着他通了的那道人间窍穴,悄悄与他的呼吸共振。

方才那妇人的训斥、孩童的嘟囔,像两把钝刀,反复磨着他心里积了多年的郁气,此刻却忽然磨出了亮——原来这以貌取人的人心,不是别人的错,倒是他自己拘着了。他低头扫过身上的破棉袄,又抬眼望向东边天际,嘴角慢慢绽开一抹释然的笑,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着,像是在应和心里忽然通了的那道关窍:“原来如此……世人认皮相,我便藏了骨相,倒也成了执念。今日被这几句话点醒,倒像是卸了副戴了多年的枷锁。”

老玄头望着墙根泛绿的枯草,指尖叩膝的节奏忽然与天地共振,那些散在记忆里的修行脉络,此刻清晰如印:

修行本是‘九转’为梯,每转需过‘一常窍关、一仙窍关’,前七转功成方能窥得陆地神仙门径。前六转,修士需先打通周身三百六十五处‘人体常窍’(每转约通五十四窍),再逐次叩开‘天灵、定海、乘阴、百里、秉星、通尺’六处仙窍,此为‘固本培元’,是吸纳天地灵气的根基,寻常修士多在深山古洞、名川大泽中完成,避世而修。

可到了第七转,修行便卡了壳——需先过‘人间三窍’,此三窍无形无象,藏在烟火气里,非避世可得。

尘心窍:需在市井喧嚣中悟‘众生相’。老玄头忆起当年在东海渔港,看渔妇盼归、稚子嬉闹,听商贩吆喝、船夫号子,那些鲜活的人间百态撞进心里,第一窍‘尘心’悄然通了。

烟火窍:要在寻常滋味中品‘人间暖’。他蹲在镇口这些年,接过农妇递的热粥、孩童塞的野果,尝过寒冬里的冷馍、酷暑中的凉茶,那些带着温度的烟火气浸透脏腑,第二窍‘烟火’随之洞开。

世情窍:需在人情冷暖中明‘人心真’。方才妇人的训斥、孩童的犟嘴,那些藏在苛责下的期盼、委屈里的倔强,像把钥匙戳中了他积年的执念,让他看清以貌取人的虚妄,第三窍‘世情’应声而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