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 破败的陆府(2 / 2)

院内的景象比墙外看到的更令人心惊。

昔日被婆子们每日清扫三遍的甬道,如今被半人高的杂草侵占,狗尾草和蒺藜在砖缝里肆意疯长,沾了晨露的叶片上,还挂着昨夜蝙蝠飞过留下的秽物。

廊檐下的朱漆早已剥落殆尽,露出灰白的木骨,几处横梁歪斜着,像随时会砸下来,梁上曾经精美的雕花被虫蛀得千疮百孔,只剩下模糊的轮廓,倒像是一张张哭丧的脸。

陆锦堂也不明白,明明他们才离开半年有余,怎么陆府就变成了这样?

“咳咳……”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从影壁后传来,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灰雀。

杨明汐心头一紧,拉着清远和清瑶往前几步,便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石阶上,用一把缺口的瓦刀劈着一堆湿柴。

那人闻声转过头,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。

是祖父陆老太爷。

记忆里那个总爱穿着宝蓝色锦袍,在花厅里与同僚高谈阔论的老者,如今竟穿着打了三层补丁的粗布短褂,头发白得像落满了霜,胡乱用一根旧布带束着,颧骨高高凸起,眼下是两片青黑,唯有那双眼睛,在看到杨明汐时猛地睁大,浑浊的瞳孔里炸开一点微光,随即又被浓重的悲戚淹没。

“汐儿……棠儿?”陆老太爷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他挣扎着想要起身,腿却麻得踉跄了一下,手里的瓦刀“哐当”落在地上,溅起几点泥星。

杨明汐快步上前扶住他,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的骨头,尖得几乎要戳破皮肤。“祖父,是我们回来了。”她声音发颤,眼眶热得发疼。

老太爷死死攥着她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手背上布满了冻疮和裂口,有些地方还结着暗红的痂。

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”他重复着这句话,眼泪却顺着皱纹往下淌,滴在杨明汐的手背上,凉得像冰。

这时东厢房的门“吱呀”开了,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裙的妇人端着半盆脏水出来,见到院中的人,手一抖,木盆“啪”地摔在地上,水溅湿了她的裤脚,她却浑然不觉,只是张着嘴,眼泪先一步涌了出来:“幺弟妹?是幺弟妹回来了?”

是二房的二嫂。当年她最是爱俏,每日都要换三套衣裳,鬓边总簪着时新的珠花,可如今头发枯黄,脸上带着菜色,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未洗净的灶灰,那身蓝布裙的袖口磨得发亮,裙摆上还有一块洗不掉的油渍。

“二嫂。”杨明汐唤了一声,喉咙像被堵住。

二嫂顾氏扑过来,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,眼泪掉得更凶:“可算回来了……你们再不回来,这陆家……这陆家就要彻底散了啊!”

清远拉着清瑶站在一旁,小眉头皱得紧紧的。他记得两个月前离开时,二伯母还笑着塞给他蜜饯,说等他出远门回来,就给他做杏仁酥。

可眼前这个人,瘦得像根芦柴,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藏着的不是暖意,是化不开的愁苦。

“爹呢?娘呢?大哥他们呢?”陆锦棠沉声问道,他扶着老太爷往正屋走,脚步踩在杂草里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惊起几只蚂蚱。

“你爹……你爹在里头躺着呢。”老太爷叹了口气,声音低得像耳语,“珩王府的人上个月来抄了家,说我们陆家窝藏钦犯,把库房里最后一点银钱和你祖母,你娘,还有嫂子,甚至侄女侄媳妇的首饰都搜走了。你爹气不过,跟他们理论,被推搡着撞在柱子上,磕坏了腰,从此就下不了床了。”

正屋的门虚掩着,推开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。

屋里暗得很,窗纸破了好几个洞,阳光从破洞里漏进来,照出空中飞舞的尘埃。

陆老夫人正坐在床边,用一块破布蘸着温水给床上的人擦手,听到动静回过头,鬓角的白发乱蓬蓬的,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刻出来的,见到陆锦棠,嘴唇哆嗦着,半晌才挤出一句:“棠儿……我的孙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