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毅与李国峰结束谈话后,彼此眼中都带着达成共识的沉稳。李国峰抬手轻按腕间手表,目光扫过表盘时带着几分对时间的考量,语气平和却不失庄重:“唐毅同志,京城还有政务等着处理,今日就不在宗门多耽搁了。”
他话语间没有多余的寒暄,却透着对事务的统筹感,顿了顿又补充道:“古武界整合与境外应对的事,就辛苦你多费心,国家会全力支持雷幽宗的工作。”
唐毅连忙颔首,侧身做“请”的手势:“李主席放心,我定不辜负嘱托。”说着便引着李国峰往山门外走,沿途青石板路沾着晨露,李国峰迈步时步伐稳健,路过躬身行礼的弟子,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,周身透着从容不迫的气度。
到了山门处,黑色轿车早已等候在那里,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。李国峰弯腰上车前,又回头拍了拍唐毅的肩膀,眼底满是期许:“境外与古武界的事,就拜托你了。”唐毅拱手应下,目送轿车引擎发动,卷起一阵轻尘,渐渐消失在太行山蜿蜒的山道尽头,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影,他嘴角才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,转身往宗门内院走去。
这趟李国峰亲临,没带一兵一卒,只跟着两名随行人员,这份不加掩饰的信任,让唐毅心里格外敞亮——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认可,更是对雷幽宗如今实力的肯定,古武界与政界的嫌隙,总算有了破冰的迹象。他抬手摸了摸玄色宗主服上的雷纹刺绣,心里盘算着:等整合完古武界,解决了境外的麻烦,说不定真能在凝月院的茶寮里,安安稳稳喝上一壶热茶,过上几天清幽日子。
正思索间,前方藏经阁的朱红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王振国与唐老爷子并肩走了出来,身后还跟着身着深紫色护法服的王盛天。王盛天手里端着一本线装古籍,正凑在唐老爷子身边,指着书页上的文字低声讲解,脸上满是殷勤的笑意,连平日里紧绷的眉头都舒展开了几分。
唐毅见状,脚步顿了顿,眼底闪过一丝了然——王盛天前些日子还派人传信,说要闭关冲击更高境界,怎么今日倒出现在这里?他走上前时,王盛天率先反应过来,连忙收起古籍,双手抱拳躬身行礼,声音洪亮:“宗主!”
“王护法无需多礼。”唐毅抬手虚扶,目光落在他身上,语气带着几分打趣,“我记得前几日你还说要闭关修炼,怎么今日有空出来迎客?莫不是境界突破,提前出关了?若是如此,倒要好好恭喜你。”
王盛天的脸颊瞬间涨得微红,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摆,眼神有些闪躲,讪讪地笑道:“回宗主,老夫资质愚钝,闭关多日也没摸到突破的门槛。今日听闻宗主的爷爷驾临,想着能与老人家结识一番,便临时出关了。”
唐毅心里冷笑一声——这老狐狸,想攀高枝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,偏还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。他暗自腹诽:可惜啊,我爷爷就是个在老家种种菜、喝喝茶的普通人,你这算盘算是打错了。
就在这时,一名身着灰布宗服的弟子快步跑来,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珠,到了唐毅面前便躬身禀报道:“宗主,膳房的酒宴已经备好,桌椅都摆齐了,就等您过去开宴。”
唐毅脸上的笑意更浓,抬手拍了拍弟子的肩膀:“好!你立刻去通知各堂——今日凡是没有值守警戒任务的弟子,都去膳堂赴宴,咱们今日不醉不归!”
弟子应声而去,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。唐老爷子站在一旁,听着这话,也忍不住笑着打趣:“你这宗主当得,倒比我当年在村里办宴席还热闹。”
暮色四合时,膳堂内外灯火通明。原本容千人的膳堂,因两千步兵营士兵的加入更显热闹,灰布宗服与迷彩服错杂相间,桌凳挨着桌凳,笑语声此起彼伏。
传菜弟子端着热气腾腾的山珍肉食穿梭其间,酒杯被频频举起——宗门下弟子拎着酒瓶,给身边士兵满上粗瓷碗,酒液溅落也不在意;士兵们回敬时,粗粝手掌与弟子的手碰在一处,仰头共饮,酒渍顺着下巴淌下,相视一笑间满是融洽。
偶有弟子聊起修炼心法,士兵们便凑过来听得认真;士兵说起军营趣事,弟子们也跟着哈哈大笑。檐下红灯笼随晚风轻晃,将满场酒香、菜香与欢笑声,揉进了太行山的夜色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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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宴的喧嚣随着暮色渐深散去,山风裹着草木清香钻进回廊,唐毅端着一碗温好的醒酒汤,脚步放得极轻,往爷爷暂居的客房走去。
木门虚掩着,推开时先闻见满室酒气,再看见昏黄烛火里,老爷子歪在竹椅上的身影。竹椅的藤条被岁月磨得发亮,老爷子双手搭在膝头,指节间还夹着半根没燃尽的烟,烟灰簌簌落在青布裤上,嘴角沾着的酒渍像颗透明的小珠子,呼吸沉得能听见轻微的鼾声。
唐毅不忍惊扰,蹑手蹑脚将青瓷碗搁在桌案上。碗底与木桌接触的瞬间,只发出“嗒”一声轻响,轻得像落了片叶子。可就在这刹那,竹椅上的老爷子忽然浑身一颤——不是寻常惊梦的轻颤,是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肩膀般,整个人猛地绷直,眼睛“唰”地睁开,赤红的血丝瞬间爬满眼白,喉间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嘶吼:“不要!!!!”
这声惊叫撞在木墙上,又弹回唐毅耳中,他后颈的汗毛“唰”地竖起来,转身快步冲到爷爷身边,只见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,青布褂子被撑得鼓了又瘪,眼球死死盯着前方虚空,像是能穿透木墙看见什么骇人的东西,连指关节都在发抖,指甲几乎要嵌进竹椅的扶手。
“爷爷!您是做噩梦了?”唐毅蹲下身,声音放得比碗里的醒酒汤还柔,伸手轻轻拍向老爷子的手背——那手粗糙得像老树皮,此刻却凉得吓人。
老爷子的喉结滚了滚,急促的呼吸渐渐慢下来,过了好一会儿,才艰难地抬起手,揉了揉发涩的眼眶。他的指腹蹭过眼角的皱纹,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:“小毅……爷爷梦见你爹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