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7章 无需问天(2 / 2)

“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好啊,我那些傻徒弟,没一个有耐心陪我下棋的,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啊。”

沈瑾清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她这是因为起点较低,以她的技术,一般也没什么人有耐心陪她玩……

张知行放下茶杯,指尖在棋盘上轻点:“按以你的算力,棋术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去,只是有个道理,你不该不懂。”

他拖长音,掀眸瞥向沈瑾清那张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面庞上,语气和缓地徐徐道:

“将欲取之,必固与之。有些事没必要太执着,你同我下了那么多盘棋,若不是悟了这个道理,不会进步得那么快。你既然知道了这个道理,就该好好用,用得明白。”

对着这个天赋过人的孩子,张知行总是忍不住多几句。

沈瑾清身上的因果他看不清,但他知道,这孩子即将涉足的是个泥潭,他总想着能多把她往回拽点。

至少不该强行涉入那些气运深厚、牵扯重大之人的因果……

沈瑾清怎么会听不出张知行的意有所指,这份心她领受了,但——

“您的道理我懂,但还有句话:急所重于大场。得失取舍亦要视己而定,得其要者,一子可定乾坤:失其要者,百子也难回天,有的子注定是无法舍弃的。棋盘上我或能做到不吝一城得失,但现实中,有些人、有些事,我须得寸土必争。”

沈瑾清的语气无比认真,罢便拱手端正一礼,算是谢过这位长辈的真心提点。

张知行静默须臾,方才继续问道:“你觉得,你此刻所为便是在争急所?”

沈瑾清失笑,摇头轻声道:“无关什么急所,只为我心中所念之事。”

“我师父也曾对我过,贫富贵贱,宿生所载;寿夭短长,人各分定。有些事命中注定,不应勉强,更不该擅改。只是我年轻气盛,总有些不识天高地厚,凡事还需先撞南墙,再谈回头。”

沈瑾清微微一笑,到自己年轻气盛,脸上不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,反倒显出几分少年意气。

即便是出这句话的师父,也还是为了救她这个注定早夭的徒弟,百般筹谋,强行为她改动命运。

有些事儿,道理是一回事,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。她不是没想过明哲保身,但无论是原世界还是这个世界,总有人让她甘愿逆天而行。

张知行闻言凝视沈瑾清许久,胸中之气一泻而出,再不出什么来。

这个年纪,随心所欲胜过一切,权衡利弊她不是不懂,只是孰轻孰重她心有定论。

这孩子日后之路必定崎岖坎坷、万分难行,他言尽于此,既然是沈瑾清自己做出的选择,他再多就招人烦了。

沈瑾清见此眉心一动,面上带了几分调侃和了然,顺势道:

“别我了,您不也不肯放周道长下山嘛?”

“……”

张知行盯着沈瑾清,目光变了又变。

……这孩子难不成真是成了精了?

沈瑾清淡定耸肩,周君山命途多舛,日后自有一番波折,看出这种事对她一个专业算命相面的来实在不是什么难事。

就那家伙身上的气运来看,大也是个富贵人家出身,没事跑这山上来苦修,还是七八岁就上山,要这其中没什么隐情,谁能相信?

周君山如今已经二十了,张知行始终不肯放他归家,沈瑾清又岂能看不出他这是在刻意为他徒弟避开命数。

只是这些事不是光靠逃避就能解决的,沈瑾清站起身来,活动了一下久坐后有些僵的四肢,转头对着张知行躬身道别,认真地留下最后一句话:

“瑾清年幼离家,血亲几乎尽数离世,然亲缘浅,尘缘深,十余年来常得亲长庇拂、师友护佑,心中牵挂之人太多,实在做不到心境豁然、超然物外。我知晓您的用心,在此谢过前辈,但也请容我自己搏一搏,只当是我年少不知事,多有莽撞,甘愿撞这个南墙。”

沈瑾清罢便欲走人,张知行却忽地出声,问出最后一句:“你不为自己算一卦吗?”

沈瑾清闻言止步,没有回头,只静静回道:

“必行之事,无需问天。”

这话一出,张知行怔愣了一秒,随即脸上浮起浅淡笑意,望着那道即将消失在门边的身影,他蓦地起身,言道:

“六十四卦,无非吉凶悔吝,怎可一言析透世间万事?你得对,凡事要撞了南墙再回头。”

出这句话后,张知行便知道,他留不住周君山了。

无论命数如何,是否能改变命运,都要自己去闯一番,避世不出绝非良策。

他年纪大了,道理知道一箩筐,却没了少时的心气。既然是年轻人,就该自取前程,该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魄力。

沈瑾清瞬间停下脚步,背对着张知行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,又很快掠去,她缓缓转身,静待下文。

“今天你给我上了一课,投桃报李,我也还你一番因果。你师父的事我会尽力,但是否能成,我不能保证。”

张知行双手向后一背,撂下这句话,就兀自走开。

既下定决心,就绝不回头。

同沈瑾清在门口擦身而过时,他偏头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,眼神平静而锐利。

他抬手指了指沈瑾清,觑着对方哼笑了一声:“都人老成精,我看你这年纪轻轻的也不遑多让啊。”

一步步给他下套,终于还是让这崽子得逞了。

此时此刻,沈瑾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,她闻言眉头一挑,眼中笑意几乎溢了出来:

“别啊前辈,我这的可都是真心话!”

张知行扯了扯嘴角,不搭理她这话。他自己被人家三言两语动了,这么大年纪还玩热血,能赖得了谁?

沈瑾清目送着张知行踱步走向后头那片菜地,随后收回目光,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,走回静室,轻轻地放在棋盘上。

这是她之前送出去的那些符箓的绘制方法和详细介绍,是这几天临时赶工写出来的,为的就是此时。

反正是自创的,不是祖传的,沈瑾清送起来倒也不心疼。

她返身往外走时,目光旁到门边的挂历上。看着挂历上的日期,沈瑾清算了算,嗯,与她预想的一周时间完全一致。

正要打道回府,沈瑾清忽然想起,因为受不了山上道士的统一饮食,胖子自个儿在院子里架了口锅,让哥在林子里打了两只野鸡,是今晚要吃铁锅鸡。

她转头看了眼张知行的菜地,果断三步并作两步,抄起地上的篮子就往菜地里冲。

……

“前辈,能再借点土豆和豆角吗?”
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