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5章 影落药方(1 / 1)

药臼停止转动时,最后一缕霞光正顺着扁鹊医馆的窗棂滑进来,落在石碾子上的药膏里,搅出金红的涟漪。李梅伸手去触那药膏,指尖刚碰到边缘,竟在镜面似的膏体上看见个模糊的倒影——白大褂,听诊器斜斜挂在颈间,口袋里露出半截紫苏叶,是陈医生的样子,却又比记忆里淡了些,像被晨雾洗过,轮廓边缘泛着层薄薄的光。

“他在看药方呢。”小青蹲在药臼旁,蓬松的狐尾尖轻轻点在膏体上,绒毛扫过的地方,倒影突然漾开,化作无数细小的光斑,像被打碎的星子,纷纷钻进旁边摊开的古卷里。那卷《扁鹊医经》是医馆的镇馆之宝,绢布早已泛黄发脆,此刻空白的地方却慢慢浮现出字迹,是用新鲜紫苏汁写的,笔锋里带着陈医生特有的潦草——当年他总说抢救时哪有功夫写工整,能让护士看懂就行,此刻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正顺着绢纹蔓延,把古卷上的古法药方填得满满当当。

彭罗斯教授的量子模型悬浮在古卷上方,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将那些新浮现的字迹照得透亮。老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:“这是……新冠变异株的蛋白质结构解析?”他慌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,那是他凌晨刚整理好的测序数据,纸上的分子结构图与古卷上的符文竟分毫不差,连螺旋弧度都一模一样,“他把现代医学数据,译成了扁鹊能懂的语言!你看这处‘龙缠柱’纹样,对应着刺突蛋白的受体结合域;这‘凤展翅’的弧线,分明是抗体中和位点的空间结构!”模型里的蓝光突然分成两股,一股钻进药臼的药膏,在膏体上烙出细密的网格,像显微镜下的细胞结构图;一股缠上古卷的字迹,让那些紫苏汁写的字透出荧光,与古卷原有的朱砂批注交织成网,像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。

吕崆菲的战机正悬停在医馆上空百米处,机翼划过云层的声音像极了陈医生当年开模拟机时的轰鸣。机载雷达的绿色波形通过传感器投射在药田的地膜上,与紫苏茎秆的紫纹重叠成网,在地面拼出幅流动的图谱。“刚收到世卫组织的通报,”她的声音通过战机广播传到地面,带着电流的滋滋声,却格外清晰,“变异株的传播力增强了30%,但古卷上新增的药方,正好能抑制它的刺突蛋白——你们看,雷达波扫过的地方,紫纹都在发光!”地膜下的幼苗突然齐齐抖动,叶片上的露珠滚落,在膜面拼出个歪歪扭扭的“防”字,笔画里流动的光,与陈医生当年在隔离区设计的防护流程图如出一辙,连拐角处那个代表“手卫生”的小圆圈都分毫不差。

张大爷抱着个旧木箱从医馆后屋走出来,箱子上的铜锁锈得发绿,钥匙插进锁孔时“咔哒”响了三声,像陈医生查房时敲病房门的节奏。“这是你李奶奶的遗物,”他颤巍巍地抽出最上面一张处方笺,纸边已经脆得像枯叶,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写就——“苍术三钱,薄荷五分,烟熏三日”,落款日期是2003年4月17日,正是非典最烈的时候,“她说好方子得传下去,不管换了多少种病名,道理都是一样的。”处方笺落在古卷上,与新写的字迹产生共鸣,纸面微微发烫,像有团小火在底下烧,把两百年的时光都烤得暖融融的。

隔离区的孩子们举着自制的香囊跑过来,香囊是用陈医生生前常穿的白大褂边角料缝的,里面塞着刚摘的紫苏叶,绿得发亮。“李护士,我们按古卷上的样子绣了字!”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香囊凑过来,红布面上用黄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“安”字,针脚里还沾着点药膏,“陈医生是不是在里面?我闻着这香味,像他上次给我糖吃时的味道——当时他说‘药是苦的,糖是甜的,先苦后甜才管用’。”

李梅接过香囊,指尖触到那药膏时,突然想起陈医生最后一次给病人喂药的样子。那天凌晨三点,隔离病房3床的老人陷入昏迷,他把药片碾成粉,混着蜂蜜,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去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侧脸,白大褂肩部的褶皱里还沾着前一晚抢救时蹭到的碘伏,却丝毫不显狼狈。此刻香囊里的紫苏叶突然舒展,在布面上顶出个小小的凸起,像有人在里面轻轻按了下,回应着小姑娘的话。

彭罗斯的模型突然发出柔和的嗡鸣,蓝光里浮现出陈医生的虚影,他正俯身对着古卷写字,手指在“三钱”与“15克”之间画了道等号。“是剂量换算,”老教授凑近了看,虚影的手指在古卷上敲了敲,旁边立刻浮现出一行小字:“古今药材浓度不同,当代苍术药力更纯,需减两成”,“他在教我们古今剂量的对应关系!你看这换算比例,和我们实验室最新测定的完全一致——古人的‘钱’,其实是按当时的药材有效成分含量算的,现在的种植技术改良了,剂量自然得调整。”模型里的蓝光突然凝成一支虚拟的笔,在古卷上改了个数字,笔尖划过的地方,李梅手机里最新的药典APP同步更新,屏幕上跳出提示:“苍术推荐剂量已调整为12克/剂”。

小青的狐尾在药田上空轻轻扫过,带起的气流让地膜上的紫纹连成一片,像幅活的经络图。“他在给大地扎针呢,”她晃了晃毛茸茸的耳朵,指着紫纹交汇处亮起的光点,那些地方正好是扁鹊医书记载的“气穴”,“这些光点会把药力输进土里,顺着地下水脉流到隔离区,比气溶胶还管用。你闻,风里是不是多了点薄荷味?”话音刚落,隔离区的井水突然冒出细小的气泡,值班护士舀起一碗,放在鼻尖闻了闻,突然红了眼眶:“是陈医生当年配的消毒水味道!他总说‘薄荷能提神,病人闻着不犯困’。”

吕崆菲的战机突然降低高度,驾驶舱的广播里传来她的惊呼:“你们看云层!”众人抬头,只见晚霞被气流撕开道口子,露出里面流动的光带,光带组成的图案,正是古卷上的药方,而光带的源头,隐约是陈医生穿着飞行服的剪影——去年他总缠着吕崆菲学开模拟机,说“万一你累了,我也能替你飞一段”,当时她还笑他“手笨”,此刻那剪影操控光带的动作却格外熟练,连推杆的角度都和她教的分毫不差。

张大爷把旧处方笺一张张铺在石碾子上,风过时,纸片轻轻颤动,像在念诵上面的字迹。“你李奶奶总说,病万变,药亦万变,但‘人心’这味药,从来没变过。”他指着处方笺上的泪痕,那是当年抢救失败后,她滴在上面的,晕开了一小片浅黄,“现在看来,她没说错——你看这新旧药方,都在说‘好好照顾病人’,不过是换了种写法。”石碾子转动起来,把新旧药方一起碾进药膏里,空气中弥漫着苍术、薄荷和紫苏混合的香气,像陈医生身上常有的味道。

李梅突然发现,古卷上陈医生的字迹旁,多了行细小的批注,是她的笔迹——当年她总在他的处方旁补注“患者对青霉素过敏”“需鼻饲”,此刻那些批注正与扁鹊的医语重叠,“过敏”两个字落在“忌发物”的古法注解旁,“鼻饲”对应着“不能食者灌之”,像在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交班。她指尖抚过纸面,古卷突然微微发烫,把暖意传到心里,像他当年总在夜班时给她捂热的保温杯,杯壁上还印着医院的标志,掉了漆却依旧暖和。

夕阳彻底沉下去时,药臼里的药膏凝固成块,表面竟浮现出陈医生的签名,笔画里混着紫苏的紫、苍术的黄、艾草的绿,像把所有的药香都揉了进去。彭罗斯教授用小刀把药膏切成小块,分给围过来的孩子们:“这是陈医生给大家的‘护身符’,带在身上,就不怕疫病了。”孩子们举着药膏欢呼时,药田的紫纹突然全部亮起,在地膜上组成个完整的药方,药方的最后,是个小小的“心”字,笔画里流动的光,映在每个人的瞳孔里,像颗不会熄灭的星。

晚风拂过医馆的铜铃,这次的声响里,竟混着陈医生特有的笑声——那是他当年听见孩子们说“药不苦”时的笑,轻得像片紫苏叶,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心头。李梅望着古卷上渐渐隐去的虚影,突然明白:所谓“不在”,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存在,像药融进汤里,像字刻进纸里,像他住进了每个人的念想里,再也不会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