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面容红润，气息悠长沉静，如同深潭古井，波澜不兴。

眼神温润如玉，却比以往更加深邃内敛。

偶尔开阖间，精光隐现，仿佛能洞察世间虚妄，照见幽冥。

哪里还有半分当日重伤垂死、狼狈遁逃的样子？

他面前，摊开着刚刚誊抄出来、墨迹未干的《未来无生经》相对完整的部分。

字迹古朴，蕴藏着玄奥的意蕴。

嘴角，噙着一丝若有若无、洞悉一切的温和笑意。

“可惜，全本的《未来无生经》终究还在乾帝杨盘手中。”

他低声自语，声音在洞穴中清晰可闻。

“九次雷劫的修为，深不可测，现在的我，正面应对，胜算渺茫。”

“不过。”

他话锋一转，笑意微深。

“水，已经彻底搅浑了。这潭深水之下，隐藏的巨鳄，也该动一动了。”

“太子……杨盘……洪易……还有那些隐藏在历史帷幕之后，冷眼旁观的老怪物们……”

“接下来，该你们落子了。”

“而我……”

他轻轻合上手中，蕴含着神魂大道奥秘的经卷。

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，越过了千山万水。

看到了那玉京城中的波谲云诡，看到了那天下纷扰喧嚣的众生相。

“将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，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……归来。”

.............

栖霞庄那惊天一爆，烟尘终将散尽。

但其余波，却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。

在朝堂与江湖这两个巨大的水域中，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。

白夜天重伤遁走，不知所踪；

真空法王魂飞魄散，多年基业付诸一炬；

无生老母侥幸逃脱，蛰伏于暗处，舔舐伤口。

江南之地，表面上似乎随着主导者的离去与核心人物的陨落，恢复了往昔的秩序与平静。

然而，水面之下，却是暗流汹涌。

各方势力心思浮动，都在暗中揣测、打探着那位如流星般骤然崛起。

却又骤然黯淡、消失无踪的锦衣卫指挥使，真正的去向与生死。

他的存在与消失，已然成为撬动未来局势的一个关键变数。

然而，这一切外界的纷扰、猜测与暗涌。

此刻皆与白夜天无关了。

洞穴之内，白夜天一袭青衫，纤尘不染。

他面色红润，气息悠长沉静，与天地呼吸隐隐相合。

“主人。”

一道五彩流光，自洞外悄无声息地渗入。

如同水银泻地，落地瞬间便化为无生老母的身影。

她此刻的气息，竟比在黑风山被重创之前更显凝练磅礴。

脑后悬浮着七道清晰的光圈，如同七轮小型的彩色太阳。

散发出纯净、浩大而强大的愿力波动，光晕流转，隐隐有玄妙的诵经声传出。

显然，她已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白夜天的命令。

不仅凭借真空法王那九神灵的部分本源，重新凝聚恢复了原本的七尊护法神灵。

更使其品质与威力，较之往昔犹有胜出。

她恭敬地跪伏在地，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。

双手虚托，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掐动玄奥的印诀。

数息之后，七枚鸽卵大小、光华内敛、呈现出琉璃般纯净色泽的神灵本源珠。

自她掌心缓缓悬浮而起，排列成玄妙的阵势，散发出精纯而诱人的庞大力量波动。

使得整个洞穴内的愿力气息，都浓郁了数分。

“幸不辱命，老奴已将七尊护法神灵重新凝练完毕。”

“本源稳固，愿力精纯，请主人查验。”

白夜天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七枚，蕴含着惊人能量的本源珠。

微微颔首，语气依旧温和：

“做得不错。”

无生老母脸上，顿时涌现出近乎狂热的虔诚与满足。

仿佛能得到这一句平淡的赞许，便是她存在的最高价值与无上荣光。

然而，白夜天接下来的话，却让她如遭雷击，如坠万丈冰窟。

“然，你一生罪孽，始于贪念，盛于愚行，执迷不悟。”

他的声音依旧平和，不起波澜。

“以邪术蛊惑人心，聚敛香火，致使无数信众家破人亡。造孽深重，罄竹难书。”

“因果循环，报应不爽。”

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同实质，落在无生老母身上。

“今日，你便偿还了这累累血债吧。”

无生老母的身躯剧震，眼中那被“摄魂术”强行烙印下的、不容置疑的忠诚。

与此刻源自生命本能、对彻底消亡的无边恐惧激烈地交织、冲突着。

她的面容扭曲变幻，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。

似乎想要求饶、辩解，或是发出最后的诅咒。

然而，最终都化为了彻底的、死寂般的绝望与茫然。

她仿佛看到自己漫长而罪恶的一生，在眼前飞速掠过。

最终定格在带着叹息和怜悯的目光中。

白夜天并指如刀，动作舒缓而优雅，凌空轻轻一点。

没有璀璨的光华，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，只有最纯粹的一缕无形刀意。

“嗤——”

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，仿佛春蚕吐丝，又似初雪落于湖面。

无生老母眉心的位置，应声出现一点细小的红痕，如同朱砂点缀。

随即，她眼中那最后一点挣扎的神采，如同风中之烛，迅速黯淡、熄灭。

最终化为一片彻底的虚无与空洞。

她那刚刚重新凝练、威力更胜从前的七尊护法神灵。

来不及发出一丝悲鸣或反抗，与宿主的神魂联系，便被这缕无上刀意彻底、斩断。

它们失去了核心的驱动，瞬间崩解，还原成最本源、最精纯的香火愿力。

如同七团朦胧的光雾，悬浮在半空之中，缓缓飘向白夜天。

而无生老母的魂体，则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。

被无形的风吹过，悄无声息地寸寸碎裂、剥落。

最终化为一捧细微的、没有任何能量残留的飞灰。

被洞穴内自然的清风一拂，便彻底消散于无形。

再无一丝痕迹留存于天地之间。

一生罪孽，无尽算计，无数沉沦，皆于此了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