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连无咎脸上的暴怒和犹豫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。
他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疲惫惊恐,但依旧在军官呵斥下奋力抵挡的族人士兵,又看了看张巡那充满决绝的眼神。
他知道,突围是九死一生,而坚守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!
“好!”
赫连无咎猛地一跺脚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“就依张将军之言!坚守待援!”
他不再犹豫,立刻唤来自已的亲信将领,用蝎族语厉声下达命令:
“传令下去!所有人,放弃突围之念!依托现有工事,死守营地!”
“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,也绝不让楚狗轻易踏进一步!”
“告诉儿郎们,援军已在路上,坚持住!”
同时,他也对张巡说道:“张将军,飞鸽传书之事,就劳烦你立即安排!”
“务必让王忠嗣和黑狼部的那群家伙知道我们这里的危急情况!”
“赫连首领放心!”
张巡重重抱拳,立刻转身,亲自去挑选最可靠的信使和健硕的信鸽,将求援的密信以最紧急的方式发出。
很快,几只承载着四万联军最后希望的信鸽,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中,奋力振翅,冲破渐渐稀薄的夜色和下方战场的喧嚣,朝着落霞山的方向,疾飞而去。
而营地的防御圈内,得到死守命令的联军士兵,也暂时压下了恐慌。
在军官的组织下,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物,构筑起更加顽强的防御工事,准备迎接楚军更加猛烈的进攻。
一场残酷的消耗战,就此展开。赫连无咎与张巡将所有希望,都寄托在了那远在五十里外的援军身上。
卯时初刻,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宁静的时刻。
落霞山脉深处,唐军主营依山而建,隐匿在浓重的夜色与山岚之中。
除了巡逻队规律性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狼嚎,万籁俱寂,仿佛一切都沉浸在战前短暂的休憩里。
忽然,一阵极其细微的扑翼声划破了这片寂静。
一只羽毛凌乱、显得疲惫不堪的信鸽,如同识途的老马,精准地穿过营寨上空的警戒网,一个俯冲,径直落入了后营专门饲养信鸽的区域。
负责值守鸽笼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,他原本正靠着笼壁打盹,被这动静惊醒,下意识地接住了跌落下来的信鸽。
当他触摸到信鸽腿上那特制的、代表“十万火急”的赤色铜管时,睡意瞬间全无,脸色骤变!
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查看信鸽的状态,立刻将其小心翼翼放入笼中。
然后抓起那枚小小的铜管,如同捧着烧红的炭火,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,踉跄着冲向中军帅帐的方向,甚至顾不上沿途哨兵的盘问。
“将军!将军!紧急军情!飞鸽传书!”
老兵气喘吁吁地跑到帅帐外,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,对着帐外值守的亲兵喊道。
很快,他被引入了帐内。
帅帐内灯火通明,王忠嗣并未安寝。
他年约四十五岁,面容方正,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古铜色,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,眼神沉稳内敛,仿佛蕴藏着山川湖泊,给人一种坚如磐石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