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伯回想昨夜诸事,知有些是瞒不住的,遂简言答说,“是太子殿下来探视静姝公主。闻知陛下在此,便多说了两句有些天未向陛下请安的话,又说有礼物送给静姝公主,宴长使对礼物颇觉稀奇,也跟着多说了两话,未想竟吵扰了陛下。”
勋帝一壁站定使婢女为之穿衣系带,一壁幽幽问说,“太子来过?带了甚么礼物如此稀奇?”
商伯知道送入青女床幔的东西必须获得勋帝准许,索性令人堂而皇之奉了进来。
果然,勋帝将一搭眼雪色狐裘也微微动容,不觉上手抚了又抚,“是银狐?如此厚重可非止一只啊!皇库竟有此样奇宝?朕竟不知!”
商伯答,“依殿下所言,当非是取自皇家库府。而是得友人相赠。而今又转赠静姝公主。”
“友人?怎样友人?到过北境?皇城之内的世家子弟怕是无这等潇洒男儿罢!”勋帝究问。
“又或是千金所易。毕竟拜在东宫门下的王侯贵卿纵无猎狐之力总有买狐之金!”商伯小心答。
勋帝不响,定定看着被举在眼前的满盘“积雪”,心头浮过的是昨夜倦在身下的冰肌玉骨,倘若将那一段娇躯嵌入这片狐裘……勋帝唇角微动,浮过一丝笑意,“去朕的书房取两件上好的墨宝赏赐太子,你空时亲自送去,就说——朕感念太子纯孝,特此嘉奖。”
商伯应下,虽解不出这“纯孝”之名从何而论——礼物分明是赠予越地公主,怎么就当了孝名!勋帝穿戴齐整,伸手抓起那件狐裘,喝令众人“都先退下。”一众宫人宫娥行礼退去。
惟商伯仍立在屏前,躬身进言,“陛下,时辰可不早了!这里距庆霄殿本就远着些……”
勋帝挑眉觑过,商伯立时禁声,不得不行了礼也退了出去。勋帝身着蟒袍头束玉冠,赫赫然天子威仪,拖曳着白色狐裘重又回到床前,撩起半边帷幔落坐床榻,凝神望着锦被下仍酣睡未醒的女子,眼底风云涌动,时而明媚,时而阴晦。
只是女子气息微弱,惹他几次抬手试探,总是忧心难去。未曾死,却也算不得活。当他指尖再次划过她清冷肌肤,才知泠霄宫的寒气似乎早已浸入她骨髓,凭他昨夜怎样拥抱亲吻,一整个夜,都未能暖她肌骨。只是与她的相亲相拥……此样事……倒十分适意!
勋帝守望床榻,心思摇曳,不防竟生出几分流连。待他再次伸手拨开她额角凌乱发丝,触见她面颊上还未干透的泪痕,这才幡然警醒——她并未顺从!前半夜的凄凄哀求,后半夜的呜呜咽咽,她的心与身,无一有顺从之意!黄泉路走过大半的人,其念旧之心竟还未死透!
“越王……”勋帝低低念了一声,咬牙半晌终是轻蔑哼之,“蠢物!欺朕之辱,朕必要你以国偿之!”
正这时,围屏外又传来商伯催促,“陛下,御撵已备妥,是时候起驾了!”
勋帝缓了缓胸中郁结,抬手掀去青鸾身上锦被,玉体纤纤赫然于前。她绝然不是他见过最具媚骨妖姿的女子,比之各家献入宫廷的美人,她甚者可说是平平无奇。那么为何会生流连之意?只为她不曾奉迎顺从?勋帝兀自摇头,似乎为撇开心底某种执念,甩手将那片狐裘罩向她身,又为她拢了拢四下边角,刚好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子牢牢裹在其中。
未知她腹中所藏,是否还在?勋帝临要起身,复又将手掌探入狐裘,按向青鸾小腹。虽说是蔚室的血脉,可落到此境……其出身也实是无名无分!那么留是不留?倘若留下,要如何才能掩人耳目?若是不留,她的身子可还经得起此样重创?思及此处,勋帝不觉郁愤又起。
蔚室与青门,勋帝闭目长叹——不雪此耻,我玉室可也无颜再坐这大昱江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