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德维斯城的火车站一建成就成为喧嚣与尘埃的领地,崭新的石质站台见证着南来北往的货物与行商,空气中混杂着水蒸气的湿热,快餐车的香味,以及客人身上的汗水和香水味。
报纸上说韦森公国的议会最近在讨论一部新法律,禁止不洗澡身上有异味和喷香水的客人乘坐火车,霍莱切克在站台上站了一会,就觉得很有必要。
今天的列车驶离,站台上暂时安静,马上又开始忙碌起来。
数名工人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卷厚重的地毯在站台上铺开。
地毯自然并非昂贵的东方丝绸,也不是贵族偏爱的天鹅绒,他们没那么多钱,只是用普通亚麻布新近染的,从站台一路铺到出站口,竟也营造出几分庄重与暖意的氛围。
“再往左一点,对,就是那里,把那个褶子拉平!”
火车站的站长在站台中间,双手背在身后,仔细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。
他们按乔里的建议,先把红地毯试着铺一遍,一来确认路线,二来确认空间够不够。
这个办法果然有用,来视察的霍莱切克发现,按他原本的想法,站在红地毯两边的人太多,乐队得在比较远的地方演奏。
与此同时,从站前广场旁的剧院里,隐隐传来了管乐与弦乐交织的练习声。
那是布德维斯城自己组织市民乐团,平时也就逢年过节和礼拜日在教堂有演出,现在临时召集起来,反复磨合一首旋律明快的《欢迎进行曲》。
霍莱切克视察了两个地方,两处情况还算不错,大问题没有,小问题带回市政府讨论。
市政厅一间会议室成了专项办公室,人进人出,热闹得很。
霍莱切克让人把火车站欢迎仪式布置改一改,另外市政府出钱给市民乐团准备简单的下午茶,今天上午的工作就差不多了。
他环视会议室,不远的地方,乔里正在埋头苦写。
霍莱切克微微颔首,乔里可是帮大忙了,不然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要准备红地毯。
毕竟上回韦森大公来的时候提前说了不用铺张,而且城里也没钱铺张。
现在则不一样,得有诚意,别人才愿意砸钱。
很快,午餐时间到了,工作人员送来韦森包和热茶。
霍莱切克对乔里说:“乔里阁下,可以先休息一下,吃点东西。”
乔里头也不抬地说:“等一会,准备写完了。”
过了两分钟,他才停下笔,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眼罩,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敷眼睛几分钟。
霍莱切克和很多人都很好奇这个能够缓解眼睛疲劳的眼罩,据说是去韦森堡城的时候买的。
“红毯和乐队,只是第一步。”乔里压低声音,吃午饭也不忘工作上的事情,“接下来,我们需要知道,来的究竟是哪几位,以及他们各自的经营领域。”
霍莱切克有些受不了他的工作热情,只是点头,有什么事午休结束再说。
乔里也不再多说,若有所思地拿过一个鱼肉饼韦森包吃起来,不知道在思考什么。
等到开始上班时,乔里认真地对霍莱切克说:“我们需要给霍真普洛兹发个电报,确认行程细节,询问代表团的准确人数,以及主要成员的名单和大致身份。”
霍莱切克闻言,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。
他靠在椅背上,双手抱在胸前,沉默了片刻后说:“乔里先生,直接打探对方的底细,这是否显得有些失礼?”
“韦森公国以效率和直接著称,但我们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,仿佛在盘算着什么。”
霍莱切克本质上是个实业家,习惯于在酒厂里用麦芽浓度和发酵时间说话,对于这种充满技巧和试探的接待工作,他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。
他担心过度的“准备”会弄巧成拙,让对方觉得布德维斯城缺乏自信,或者心思不正。
乔里转过头,脸上带着一种“你太天真了”的笑意,说道:“市长先生,这不是试探,在韦森公国这叫精准对接。”
“了解对方的人员构成,不是为了窥探隐私,而是为了提供恰到好处的服务。”
“你想想,如果来的是一位对数字极其敏感的统计官,我们却只准备了空泛的远景描述,他会满意吗?”
“如果来的是一位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工厂主,我们却安排了简陋的食宿,或者饮食上犯了忌讳,岂不是显得我们怠慢?”
霍莱切克一想也是,别的并不说,万一饮食上准备了对方不爱吃的,那就很尴尬了。
乔里继续认真地说:“这不是失礼,而是尊重,是对他们时间和目的的极大尊重。”
“在具体的工作安排中有一个工作方法,在韦森公国那边,他们管这个叫——对其颗粒度。”